第三章 参商稻粱计(下)-《宰执天下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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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对于第一次参加地方举试的士子们来说,解试,就是他们踏上官员之路的第一道关口。拿起笔时,总有些心惊胆战,生怕有哪里错漏。

    平曰里只是读书,哪里有挑战这等事关命运的关口的经验?往往就会不知所措,脑袋里的文字,全都不翼而飞。许多士子,都是经过了几次考试之后,有了足够的经验,能在考场上充分发挥自己的实力,这样才考上了一个贡生。

    但对于韩冈而言,他经历得已经太多了。生死线上都走了几个来回,这点小场面根本算不得什么。

    何况他还有援军——尽管没有事先沟通过。

    这一场考试,主考官蔡延庆是个关键,他掌握着韩冈今次考试的结果。如果蔡延庆前面见了他,情况反而危险。没有见面,就足见今次的主考官有着避嫌的心思——如果在取了韩冈,被人揭发两人考前见过面,不管其他考生有没有被蔡延庆接见过,那就是黄泥落到裤裆里,怎么都说不清了。

    现在韩冈就能确信,蔡延庆不会在今次的考试中跟自家过不去。

    而且他韩冈的身份其实就已经确定了,只要蔡延庆不糊涂,就不会故意使绊子。更要压制蔡曚,省得被连累到。只要蔡延庆这个主考不使坏,在秦凤路这个偏僻之地的一次宽松已极的小考中,取得前四名的成绩,韩冈还是有着足够的自信。

    眼前的这份考卷的难度,对韩冈来说并不算高。为他量身定做的策问就不用提了,那是十道经义,虽然是有难有易,但难的题目都在论语等韩冈较为熟悉的经典上。而他感到棘手的易经,题目却是‘飞龙在天,利见大人’之类的段落。

    韩冈对经义浸银颇深,甚至完全放弃了诗赋之道。而不像其他士子,就算明知今科之后,进士试已经改为经义策问,却还是要兼习诗赋,以免在与其他士人的交流中变成笑柄——慕容武就是如此。但韩冈却是踏上一条路后,就一意精进,全部旁顾,真要算起来,他这三年放在经义上的时间,不见得就比慕容武或是厅中的其他考生,少上多少。

    胸有成竹,韩冈动起笔来当然如有神助,一行行端正的蝇头小楷出现在答卷上,没有半点迟钝或磕绊。

    就在韩冈开始考试的时候,两个考官都没有留在厅中。要是不经意中看到了考生的试卷,那就有串通作弊的嫌疑。有七八个老成的小吏在里面看着,进来前也检查过是否有夹带。

    大约两个时辰后,考生先后交卷,各自离开。而到了第四个时辰,最后一名考生收起了笔。

    蔡曚和蔡延庆仍都在候着,到了夜中,一叠重新誊抄好的试卷副本,放到了他们的面前。

    “转运、运判,经义的卷子已经誊抄完了。策问的卷子过一阵就送上。”

    小吏恭声在两人身前说着。

    蔡曚也不跟蔡延庆多话,直接把卷子当先拿过来翻看。他是第一道关口,而蔡延庆是最后拍板的。

    经义不同于策问,答案都在书上,考得就是对儒家经典的熟悉情况。十五份卷子,一个时辰不到就已经批完。有的是圈,有的是钩。好的多加几圈,最差的,则是钩掉后,又划上一个叉。排好了自己拟定的名次顺序,蔡曚就将卷子传给了蔡延庆。

    蔡延庆接了过去,只翻了几翻,就把其中的一张挑了出来,对蔡曚道:“这一份未免放得太后面了吧?”

    蔡曚面现冷笑,蔡延庆果然还是看出来了。但他也无所谓,一切早有准备。随手在卷子上点了两条,都是易经的题目,“转运请看这两条,可是符合先圣之言?”

    ‘当然不符,因为这是张横渠的一家之言。’

    张载在洛阳坐虎皮讲易时,曾经被他的两个表侄夺了位子,没有继续开讲下去。但在易经上,他还是有所发明,钻研颇深。这份卷子上的答案,跟儒家先贤全然不同,但却分明是张载的学说。

    蔡延庆当然知道,他还知道这是谁的卷子,“先圣无释义,注解皆是后人所撰。这份卷子虽然别出新意,但未必没有道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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