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章 官近青云与天通(十)-《宰执天下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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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午后时分,正在小憩的富弼被儿子惊醒了。

    “他刚从司马君实和文宽夫那边过来。”富绍庭顿了一下,补充道,“是吕晦叔命其告了假,从京中赶来的。”

    “此人天生乱德,吕晦叔、司马十二都是长歪了眼。”富弼摇头,断然道,“我不见他,就说为父身体不适,不便见客。”

    富绍庭愣了。‘巧言乱德’,这是孔子之语。刑恕会说话,这倒是真的,但说其天生乱德,未免过分了一点。

    富绍庭知道,富弼并不是很喜欢刑恕,但也从来没有表现得如此尖酸刻薄。自家父亲对他人的评价,除了奖誉之辞外,都尽量不会外传,以免日后祸患。尤其是这些年,随着年纪越来越大,脾气也是越的好了起来。

    说起来,这个变化好像就是在韩琦病死之后。不管怎么说,明争暗斗了一辈子,至少在寿数上,终究是赢了韩琦一着。

    但今天父亲的反应实在很奇怪。富绍庭还想劝上两句,但看着富弼不耐烦的挥挥手,就不敢多问了。只能先出去找个借口将刑恕打了。

    听说富弼身体不适,不便见客,刑恕便站起了身,拱手道:“既然郑公不适,刑恕岂敢再打扰?”

    富绍庭有点难堪,陪着礼,送着刑恕出门。

    刑恕的坐骑已经被牵来了,富绍庭将刑恕一直送到马边。二程的学生这个身份倒也罢了,但吕公著的心腹人,司马光的门生这两个身份,纵然是富绍庭也不便轻忽视之。

    在富府的大门前,就要上马的刑恕拉起富绍庭的手,微皱着眉,轻叹着气,声调沉沉,语重心长,“刑恕素知郑公最重纲常,旧年英宗有恙,一时触怒了慈圣,正是有郑公直言劝谏。”

    富绍庭楞然,他不知刑恕为何提起这番旧事。

    虽然刑恕说得简单,但富绍庭清楚当年的事,‘伊尹之事,臣能为之’,是富弼当着不敬仁宗、忤逆太后的英宗皇帝的面亲口说的。富弼那时是在正告英宗赵曙,如果不守孝道的行为再继续下去,他就要学伊尹,‘放太甲于桐宫’了。之后外界的传言甚至变成了‘伊霍之事,臣能为之。’,那就是说富弼还要学霍光,废立皇帝了。

    富绍庭着愣,刑恕依然是语气诚挚的说话:“如今太后尤在宫中,却是皇后垂帘,郑公或许是因此而积郁在胸。”他看看左右,凑近了一点,“但眼下两府皆寂然无声,御史台也不敢多言,依刑恕愚见,郑公还是早日为太子上贺表的好。”

    富绍庭不由得点了点头,也许就是因为跳过了太后,变成了皇后垂帘,才让自家的父亲这么恼火。至于那些传言,几分真,几分假还真说不清楚。

    刑恕虽然是二程的学生,司马光、吕公著的门人,但并不是茅坑里的石头那般又臭又硬的那种人,权变的地方比较多。或许是这个缘故,自家父亲才看刑恕不顺眼。但这能说刑恕错了吗?当然不能!都如此推心置腹了。

    拱了拱手,富绍庭真心诚意的向刑恕道谢:“多谢和叔指点。”

    刑恕连忙回礼,连声说着不敢。谦让了几句后,便告辞离去。

    在门前目送了刑恕骑马出了巷口,富绍庭这才转回来向富弼禀报。

    富弼还是半靠在榻上,听见动静,才睁开眼睛:“刑恕走了。”

    富绍庭点点头:“儿子刚送了他回来。”

    “他走的时候说了什么没有?”

    富绍庭立刻摇头:“没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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