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8章 何与君王分重轻(二)-《宰执天下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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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兵贵出奇,臣也没能想到辽人会去攻打高丽。高丽君臣恐怕正在看着宋辽交战的大戏,做梦也想不到耶律乙辛会如此突然的转头东向。高丽败局其实已经注定,唯一的问题,是耶律乙辛怎么处置他们。究竟是灭国,还是将之收为近藩,如女直例,年年入贡。而这就要看高丽究竟能支撑多久了。”

    “要多久?”

    “两个月。过去的半年多,辽国马匹损耗极大,没有得到充分的修养。今年入秋后再不给马养膘,辽国军马损失将以十万计,这个代价即便全夺高丽都抵不过。所以以臣之见,辽人的攻势最多也只能持续两个月。如果能支撑到八月,高丽自安。也就有了朝廷出面为其调解的余地。”

    “两个月吗?到八月也没多久了。”

    现在已经是六月底。等高丽求援的使节抵达京城,一个月就过去了。再过一个月,就能确认结果。

    “有枢密分说,吾也算明白了。那就先做准备,待到八月,高丽国君若依然在位,再看看如何援助。”

    但一旁的宋用臣觉得韩冈说来说去,他的意见依然是先看风色,跟之前宰辅们的观点没有什么区别——就是他宋用臣来,也是一样的看法。高丽远隔重洋,就算落在了辽人手中,对大宋来说没有紧迫性。若说海路之近,辽南要近上十倍,高丽得失,非关紧要。本来就不用急——只不过同样的话,从不同人嘴里说出来,份量是不一样的。他这个阉人,当然比不过宰辅,而宰辅,则比不上殿中的韩冈。

    问对用时不少,一番话后,皇后低头喝茶,也让殿里的内侍给韩冈端上了茶水。崇政殿中静了下来。皇城里面没有点汤送客的习俗,但韩冈计算了一下时间,也不便再耽搁了,心想着是不是该告退了,总不能在崇政殿里拉家常,他本身也想早点回家。

    “圣人。”宋用臣弯腰,轻声的提醒向皇后,之后还有不少事要做。若没事,就可以让韩冈退下了。

    向皇后闻言一动,放下了茶盏。

    “枢密。”赶在韩冈起身告退之前,向皇后又开口,“朝廷近来乏用,不得不铸大钱充账。此事枢密自是知道了,不知是怎么看?”

    ‘果然还是要问。’

    宋用臣转头帘外,只见韩冈又坐直了身子:“施政乃是东府事,臣不敢妄言。”

    “枢密近日在报上不是写了一篇文章吗?吾也拜读了,一番道理说得很明白,就是吾这妇人也看得懂!”

    “报上的文章只是臣一孔之见。因格物而来,说的也仅是钱币之源。并非议论朝堂政事。”韩冈在职权范围上很努力的不让人抓到把柄,用心和行动终究是有区别的,至少建议说出前要兜个圈子,“而且在臣看来,朝廷要做的也仅仅要维持折五钱和铁钱的信用。潞国公能做,政事堂的宰相和参政们也能做。韩、蔡二相公,曾、张两参政皆乃贤良,此时当已定计了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韩绛、蔡确都说了,朝廷今年在京畿征收的税赋,当以折五钱占其半,十文钱的税,必须是一枚折五钱和五枚小平钱。至于陕西的铁钱,过去就是铜铁钱各半,今年依然如此。”

    古往今来很多有识之士,都知道如何维持货币价值,也知道信用是其中的关键,只是把货币深入浅出的进行剖析,最后归纳成信用,为困扰儒家千年的义利之辨给出了一个还算合理的答案,韩冈是第一人。

    向皇后并不知道这篇文章的意义所在,可既然接受了韩冈文章中的道理,当然也就想从韩冈那里得到更多的指点。

    “所以吾想再问问枢密,如此是否可行?”

    “以税赋保大钱信用,臣意亦如此。对于钱法,臣确是略有浅薄之见。其一,便是纵使市井之中钱价已贱,朝廷税赋仍当以原值视之。折五便是折五,折十就是折十。而日后任何敢于上书将折五钱以折二、折三用者,当论之以法。”

    在过去,遇到市面上大钱贬值的情况,朝廷往往会因为一些人的上书将市价折减的大钱降值使用,而不是设法维持币值稳定。仁宗时,陕西频频用兵,折五折十都行过。尤其是折十钱,行后就一贬再贬,从折十,变成折五,再变成折三,最后官方认定其降到折二,币值方才稳定了下来。在这其中,因为行大钱利益受到损害的陕西官吏们,在其中起了很不好的作用。文彦博当年力保铁钱币值,其实也是在跟衙门中的地方势力在打擂台。

    “是因为他们让朝廷失信吗?”

    “正是。‘足兵足食,民信之矣’,此乃圣人所言治国之道。又有言:‘上好信,则.民莫敢不用情’。败坏朝廷信用,使国家失信于民,长此以往,何以立国,其罪虽死莫赎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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