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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伟庭一直到拿到辞退信的时候都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。
平时对他和蔼可亲的上司面对他茫然疑惑的目光,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:
“我也不是不讲人情的人,你在我手下勤勤恳恳干了这么久,我也都看在眼里,我也想保你。可是……唉,谁让你得罪了大老板呢?我也是有心无力啊……”
“大老板?是新接手公司的傅总吗?可是,可是我都没见过他,又怎么可能有得罪的地方?是不是哪里搞错了??”
虽然初出茅庐比不得业内大佬,但宋伟庭好歹也是丰大计算机系毕业的优秀大学生,当初被招进公司更是被作为重点新人培养的。
这刚干了两年不到,正是行业起风的前期,公司也没有裁员危机,本来正是生活该安定下来的时候,他才下定决心买房没几年,按部就班地还着房贷,和妻子计划好了怀上孩子——这好好的工作怎么说辞退就给辞退了?
宋伟庭自然不能接受,抬脚就要去楼上找新老板理论。小领导有心想劝,可一想这种情况,他便是真拦着不让去找,宋这口气怕也是咽不下去,索性也不说了,由他去撞南墙。
宋伟庭还不知道上司想什么,见对方不再多说,只以为是上司默许,再顾不得那么多,摁了电梯就往新老板办公室跑。他在电梯上想了很多,又想着掰扯道理,大不了撕破脸皮,不受这冤枉气;又想着死缠烂打,低头服软,好歹把这份工作保下来。
办公室明亮宽敞,气派尽显,新老板还在和美女秘书交谈。而宋伟庭却没有一丝一毫赞叹和欣赏的心情。他呆愣在原地,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他看到了所谓“傅总”的脸——居然真的是他意料之外老相识——丰大计算机院的学弟,傅骐。
傅骐在学院里其实并没有什么名声,好的没有,坏的也没有。宋伟庭以前是院学生会干部,只是看过学院的成绩单和各种的签到表,知道有傅骐这么个人,而且成绩中下,不怎么参加学院活动,家里还有一个身体不好的妹妹。
两个人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,后来听到这个名字更频繁些,也都是旁人八卦“名人”林天宇时,顺带着说傅骐成天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当小弟。
他记得有一次旁边有人抚掌大笑,说傅骐那巴结劲儿何止是当人小弟,简直是当人奴才,之前还看到那个眼镜穷崽巴巴地把自己高中生妹妹送到林天宇家,摆明了卖妹求荣。
宋伟庭嫌少和学校里的小团体接触,对这些传言不知真假,面上也并未表露好恶,打个哈哈就算过去了,但心中难免有了几分偏见,觉得傅骐这样的成绩本来就不好找工作,又是家境平平,还要和林天宇这种招三惹四的人搅在一处。
他这些日子零零星星把传言听下来,也能猜到林天宇怕的确是有几分本事,旁人最多看个热闹,也看不到人家笑话——但是傅骐这种没背景没能力的人跟着林天宇混,真未必能讨得什么好。
快毕业的时候,他又从辅导员那里听见有人抱怨别的学生都在大三的关口努力保研、争GPA出国、抓紧机会提高自己的平均分,结果林天宇带着傅骐这一帮人天天在外面厮混惹事,反倒成绩更加一落千丈,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明年的就业率。
实话实说,对傅骐,他有点瞧不起,又有点可怜对方。
因此在某次办公室值班的时候,遇到傅骐来盖章材料,那忍不住多嘴了两句:
“前两天辅导员提了你一嘴,以你现在的成绩,如果再不好好努力,总和什么杂七杂八的人玩在一起,以后怕是会找不到工作。对自己的前途上上心,别一心扑在旁的人身上。”
傅骐当时没接话,只是看了他两眼。在他盖章递回材料后,傅骐才点了点头,匆匆离开。
仅此一次,他和傅骐之间再无交集。
他没想到问题就出在这两句话上。
当初唯唯诺诺的“眼镜崽”此刻正坐在柔软舒适的真皮转椅上,似笑非笑地看着他:
“宋学长,真是好久不见了。”
宋伟庭一时还捉摸不透傅骐的态度,只听得他说道:
“难得同学一场,只是将来未必有机会再见了。毕竟我的小公司,请不起宋学长这样的大佛。想想还怪可惜的。”
从容,讥讽,自得,居高临下,傅骐的神情里宋伟庭能看出很多含义,但唯独没有可惜。
宋伟庭马上明白,今天肯定是讨不了什么“公道”了,最多只能“死个明白”
“既然是同学一场,你至少也要告诉我,为什么要开除我?我不记得曾经得罪过你什么。”
“得罪?当然没有。何谈得罪呢。当初学长可是学生会的优秀干部,金口玉言,指点我这无名小卒,该是我感激不尽才是。学长这么厉害的人才,若不是我沾了‘杂七杂八的人’的光,也未必有机会能这样坐在你面前。”
宋伟庭思索了许久,才终于想起,他当初在傅骐面前,把林天宇称为“杂七杂八的人”。
“所以你这是在替林天宇出气?就为了我那句话?”
宋伟庭强忍怒意。林天宇现在不比当年,只是出口气也就罢了,要真是记恨上了他,又何止是让他在公司待不下去。
“你想多了,天宇哥那样的大忙人,哪有功夫惦记你。”
傅骐却是鄙夷,
“是我庙小,供不起学长这尊大佛。比起追根问底,学长还是多对自己的前途上上心吧,别一心扑在旁的人身上,小心以后找不到工作。毕竟,今非昔比!”
宋伟庭终于听懂。他会被辞退,嘴过林天宇是次要的,更重要的是,他曾经对傅骐说过那样一番话。而如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,傅骐借着林天宇的东风,就是要在他面前身份倒转,重新演绎当初那个情景,好好让宋伟庭“感同身受”一番。
而宋伟庭却依然觉得不可思议,不可理喻。当初他话说得在别人耳朵里听着似乎有几分高高在上,又或许他内心深处也的确有几分学长规劝学弟的优越感,但归根结底,总是好心,绝无鄙夷和恶意。
更重要的是,无论是成绩差,还是被人欺凌,当初傅骐的处境可不是他造成的。他甚至只是模糊听过些许,更谈不上出手相救。
而现在他的忽然失业,却是傅骐一手造成,并且沾沾自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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